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渙然冰釋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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渙然冰釋(二)

許是沈迷這種小家的溫情,太子心情愉悅,喝了不少酒,晚宴結束後,夢齡特意去廚房給他熬了碗醒酒湯,端著出門時,發現母親立在廊下,已笑吟吟地瞧著自己許久。

“娘。”她詫異,“來了,怎麽不喚女兒一聲?”

張母伸手輕撫她發絲,眼眶微微濕潤,唇邊卻漾著笑意:

“我的女兒生得就是好。”

“幹嘛呢。”她莞爾,“又不是賣瓜,何故這般自誇。”

“為娘不過實話罷了。”

張母一臉驕傲,撫發的手滑到她的額間,再到眼尾:

“你小時候啊,周道長一見了你,就說寬額鳳眸,母儀天下之相,如今看,倒真讓他說中了。”

夢齡俏臉一紅:“娘,說什麽呢。”

“傻姑娘,羞什麽。”張母刮下女兒鼻尖,“太子殿下待你那份心思,便是瞎子都瞧得出來,何況你親生的爹娘呢?”

夢齡抿嘴輕笑,算是承認。

“不過娘得說你一句。”張母又道,“別仗著殿下寵你,就對人家不鹹不淡的,你也得上點心啊。”

“女兒沒有不上心。”夢齡神色一黯,“女兒只是一想到,他待別人也好,佳麗三千免不了,心情便好不起來。”

“唉。”張母輕嘆,“甘蔗沒有兩頭甜,天底下最金貴的地方,削著腦袋想進去的,自不在少數。再說了,莫說是皇宮,便是民間,從一而終的也沒幾個啊。”

“沒幾個也是有的嘛。”夢齡嘟起嘴巴,“像爹和娘不就蠻好的?女兒寧願如你們這般,也不想嫁進宮去,跟那麽多女人,分享一個丈夫。”

張母臉色微變,目光瞬即覆雜難言。

夢齡察覺,忙問:“娘,怎麽了?是女兒說錯什麽話,惹你不高興了?”

“沒、沒有。”張母慈愛地摸摸她腦袋,臉上浮起苦笑:“是娘想起了你伯父的信。”

“哦?”

張母幽幽一嘆:“信上說送你爹一房小妾,下個月便到了。”

夢齡登時急了:“不是,他、他問過你和我爹了嗎?就擅作主張的送,拒了!哪兒來的,讓他哪兒還回去!”

“拒不得!”

張母趕忙捂住她的嘴,瞟了眼不遠處巡邏的錦衣衛,壓低了聲音:

“這話你可千萬別往外嚷嚷。”

“為何?”夢齡不解,“你和爹感情明明挺好的,幹嘛要多一個人進來?”

“我的傻姑娘餵。”張母低聲嗔道,“拒了,你娘就成妒婦了,連個小妾都容不得,還想落賢名?哼,給你娘扣個河東獅的名頭、你爹淪為河間府的笑柄是小事,要是因這壞名聲連累到你選妃,那才是大事呢!”

“這是哪門子的道理!”夢齡跺足,“真教人堵心!”

“這是世世代代傳下來的道理,堵不堵心,也要遵守它,沒法子,世世代代的女人都這麽過來的。”張母深感無奈,“罷了,娘年老色衰,這一天遲早要來,納便納吧。”

夢齡望著母親滿是心疼,卻也別無他法。

張母一擡眸,瞥見她神色,意識到眼前情境,趕忙擠出一個笑容:

“嗨,不說這些了,娘啊,是來勸勸你,好好收收你的性子,皇宮不比家裏,什麽都圍著你轉。殿下再好,終究是男人,還是天之驕子,只能是你圍著他轉,你啊,想開點,別計較,這日子方可好好過下去。”

“嗯。”夢齡點點頭,“女兒曉得了。”

“去吧。”張母拍拍她的肩,“別讓殿下久等。”

“嗯!”

夢齡沖母親笑了一下,端著醒酒湯往後院去了。

為護太子周全,院門各處留有值守,院內安排巡邏之外,錦衣衛還將後院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,房頂、墻上,全都有人,除了太子的貼身近侍,餘人皆不可入院。

夢齡端湯進屋時,太子正立在窗前,靜靜仰望著夜幕中的明月。

湯碗擱於書案,她輕聲喚道:

“殿下,醒酒湯來了。”

太子回身過來,坐進椅中,端起湯碗一面喝,一面問:

“夢齡,你小時候到了晚上,會玩什麽?對著月亮唱歌兒嗎?”

夢齡側過身,腰靠著書案,雙手撐在案沿上,繡鞋輕晃:

“有時候會,有時候嘛,玩點別的。”

“比如?”

“比如,和阿蓮踩影子,或者推栆磨,翻繩,編手繩,還有的記不大清了,反正不管玩哪樣,沒多會兒娘便催著睡覺了。”

太子擱下湯碗,露出羨慕的神情:

“你的童年真有趣,安樂堂留給我的記憶,只有一片幽冷的黑暗,一堵漏著光的墻,出來之後,奶奶給了我很多玩具,但自打娘死了,我便再沒玩過。”

夢齡不免泛起憐惜之情,纖手搭在他的肩上,溫聲道:

“所以你娘送了你摩睺羅啊,她希望你快快樂樂的,不要有任何負擔。便是長大了,咱們也可以玩,只要你想,奴婢陪你玩。”

“不用。”太子沖她笑笑,“聽著你兒時的事,就好像我也經歷了一番,你玩過,便是我玩過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夢齡回之一笑,纖手正要抽回,卻被他一把抓住,接著整個人身子一斜,跌坐了他的懷裏。

“夢齡。”他攬住她的肩,聲音含著一絲委屈:“你終於肯沖我笑笑了。”

夢齡一怔,心底湧上一陣甜蜜,面上卻仍是傲嬌的小模樣:

“堂堂太子,還在意一個奴婢笑不笑。”

“你是我的心頭肉,能不在意嗎?”

太子見她不抗拒,又抱得緊了些,委屈的語氣裏攙著點撒嬌的意味:

“自打那日冒犯了你,你便總對我不冷不熱的,想抱抱你,都怕惹你生氣,今兒個瞧在我盡善盡美的份上,是不是該給點獎勵啊?”

夢齡不忍拒絕:“那你想要什麽獎勵?”

他湊過臉,暧昧地盯住她的唇:“親一親。”

夢齡臉頰緋紅:“又來。”

“好夢齡,保證不越界。”

他低喃著親上她的唇,隔了這些日,初嘗親密滋味的少年少女亦想念個中美妙,夢齡半推半就地與他吻在一處,雙手不自覺地摟住他的後頸,迎向他的舌尖,盡情的舔吮彼此,忘我的沈浸其中。

守在廊下的平安透過窗口瞥見,不敢多看一眼,連忙背過身去,正好林林端著一壺清茶踏進院門,平安怕她撞見,噠噠跑了過去,急聲道:

“林林姐,我有些話想和你聊聊。”

“好啊,等我給殿下送完茶。”

林林腳下不停,平安緊忙追上,張開雙臂擋住她的去路,一臉認真:

“得現在聊。”

“好吧,你快說。”林林催促。

平安卻不著急開口,拽她到院中石桌前,點點下巴示意:

“坐這兒說。”

林林嘖了一聲:“今兒怎麽了你,要求還挺多。”

平安也嘖了一聲:“很重要的事。”

“行吧。”林林把托盤擱到石桌上,依言坐下,“講。”

平安在她對面落座,慎重思索了下,問:

“林林姐,你覺得貴妃娘娘如何?”

“還能如何?”林林不假思索道,“宮裏的煞星唄,誰沾上誰倒黴。”

“是吧!”平安激動地拍手,“既是煞星,咱千萬不能成為她那樣的人,對不對?”

林林這才聽出他話頭裏的不對,頓感一頭霧水:

“誰成為她那樣的人?難不成你是在點我?”

“呃——”平安斟酌著話語,“我也是關心你,咱們在一處侍奉太子十多年了,交情深厚,我自然是希望你好。這貴妃的老路啊,說什麽也不能走——”

林林扶了下額頭,出聲打斷:

“平安你有事說事,別繞彎子,就你這腦瓜子,彎子容易繞到溝裏去。”

平安微微尷尬,遲疑道:“那、那我直說了,你別生殿下的氣,也別尋夢齡的麻煩。”

“哎喲。”林林樂了,“生殿下的氣,尋夢齡的麻煩?如此高看,你不會喝多了酒,將我認作太後了吧?”

“沒有沒有。”平安搖頭,“我當然清楚知道對面的人是你啊,林林姐。”

“行,你說吧。”林林擺擺手,“讓我聽聽什麽事,值得我去吃熊心豹子膽。”

平安咳了一聲,湊近一點,低聲道:

“殿下和夢齡好了。”

“嗯。”林林毫不意外,“早晚的事啊。”

平安萬分意外:“你不吃醋啊。”

“不啊。”

林林答完,忽地察覺出問題,驀地看向平安:

“等等,我為什麽要吃醋?”

平安脫口而出:“你先和殿下好的,夢齡後來居上,你一點都不介意啊。”

“啥???”

林林差點沒從石凳上栽下去,忙扶住石桌,強穩了心神:

“平安,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,你這顆腦袋,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。”

“那天,我瞧見你從殿下房間抱著床褥出來——”

平安前前後後講了一遍,最後還不忘奉上自己的理論:

“貴妃和萬歲不就這路數麽,你們哪裏瞞得過我呢?”

林林張著嘴巴驚了好一會兒,接著緩緩扶住額頭,一點也不想和他說話。

平安卻以為她是被戳穿後的無措,趕忙真誠表態:

“林林姐,你別慌啊,咱們都自己人,我不會因此低看於你的,太後那邊,也會想法替你轉圜轉圜。”

林林擡起眼皮瞅他一眼,咬牙道:

“我謝謝你啊。”

“客氣什麽?”平安仗義的一擺手,“都說了是自己人,當然要為你打算啊。”

林林瞅著他,半晌兒,忽道:

“平安,你讓我想起一句話。”

“我知道!”平安信心滿滿,“拔刀相助,義薄雲天,對不對?”

林林翻了個白眼,直接告知答案:

“是初入宮時,尚儀局的姑姑教我們的一句話。”

“什麽話?”

“她說在宮裏當差啊,最要緊的,得有眼力勁兒,不打勤不打懶,專打那不長眼。”

“噢......”平安摸摸腦袋,喜道:“你是誇我有眼力勁兒!”

林林又翻了個白眼:“我是想說,你何止是不長眼,你是不長心吶。”

“啊?”平安懵住。

“就你這長歪的腦瓜子。”林林狠狠戳了下他額頭,“要不是遇上殿下這樣的好主子,一天得挨八百回打!”

楠木雕制的軒窗靜靜框著房內年輕男女熱情擁吻的身影,如一幅繾綣旖旎的畫,林林探頭瞅了眼,忙退回至墻後,低聲道:

“這你儂我儂的,不好打擾啊。”

平安垂手立在一側,已經明白一切的他,像個做錯事的孩子,滿臉愧疚道:

“林林姐,真對不住,都怪我瞎猜,要不這樣,你且回去休息,我在這兒守著,等夢齡出來了,我跟她好好說道說道。”

“別,我可不敢指望你。”林林沒好氣的瞪他一眼,“你不搗亂,我就阿彌陀佛了。”

平安默默垂下腦袋,不敢分辯。

林林頗有些不忍,放緩了語氣:

“罷了,好在夢齡不是那心眼兒小度量窄的人,明日再找她解釋便是。”

然而次日一早,夢齡伺候太子穿衣、洗漱、用膳,兩人水不離波秤不離砣,林林始終沒有和她單獨說話的機會,只好先把話咽進肚裏。

用完早膳,便隨張巒一道去城南山坡,正要上馬車時,張氏兄弟追著跑出來:

“爹,爹,我們也要去!”

張巒瞪眼呵斥:“有你們什麽事兒,滾回家去!”

兄弟兩個晃著手中的彈弓,嚷嚷道:

“城南樹林裏好多鳥,我們去打鳥!”

張巒擡手便要呼他們腦袋,太子笑道:

“無妨,讓他們跟著吧。”

兄弟二人歡呼:“多謝殿下!”

夢齡自是與太子同乘一輛,平安與馬夫坐在簾外,林林不好充當那多餘的人,便去了後頭那輛,與張氏父子同乘,兩輛馬車在一眾錦衣衛的護送下,浩浩蕩蕩駛往城南。

不想太子這廂前腳才離開,孫伯堅後腳便出現在張府門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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